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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你可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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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看著他那似笑非笑眼神鬼魅的表情,暗暗做了番心理建設,卻聽對方言道:

“其實,自打化羽入門那日,我就知道他的身世,我拿一世鏡看過的。”

聽到一世鏡,天帝下意識挑了下眉梢,然後故作不屑地問了句:

“蒼清塵舍得借你?”

“什麽?一世鏡啊?嗨,我幫他打理蒼無境幾百年,這點面子他還是給的。”

“是嗎?幾百年的交情,怎麽如今倒對你閉門不見了呢?”

“這——”蒼清崖面露尬色,然後一甩衣袖,“是我自作自受!”

“哦?你又做了什麽呢?”

“我——我什麽也沒幹!”蒼清崖側過臉嘀咕了一句,“休想套我話。”

他那樣子天帝倒是覺得有趣,不由笑笑,“好,說回化羽。這麽說,你早知他是妖還是要收他為徒?”

蒼清崖一下子來了勁,一甩秀發,“妖怎麽了?我就是喜歡那家夥。他身上有股勁兒,讓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時。”

天帝稍稍一楞,蒼清崖的話卻似也說中了他。當初,化羽不知分寸在他面前慷慨進言的時候他並未討厭,反而有一絲欣賞,原來,他也從那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昔日身影。但他卻未動聲色,而是飛揚眉梢繼續問道:

“也早知他是妖王之後?”

“嗯!?”蒼清崖點點頭,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你可知這是欺君?”

蒼清崖嘴角微揚輕聲一笑,“你方許諾,此時此地我所說的均不作數。”

“那你為何不敢承認?”

“承認什麽?”

蒼清崖自然知道天帝想要他承認什麽,他自己的事如何都好,但倘若牽涉他人便如何也不可能放肆,於是便故意裝傻道:

“我又有什麽不敢的?”

說著,他突然起身,雙手猛然撐住天帝禦座,四目相對,鼻尖相抵,呼吸霎時停止,大殿裏一片沈寂。

只見蒼清崖盯著天帝,嘴角隨著眉梢的輕挑,“我是替你受的過。”

天帝一口氣差點沒倒過來,那一瞬他竟然沒能管理好表情,一絲驚恐從瞳孔中透出。蒼清崖卻瞬時抽回了目光,他松開手反身在天帝腳邊坐下。

時序殿是天上人間負責時間記錄的所在,卻不是真正意義的時間管理者。雖然時光之輪的誕生顛覆了這一定義,但任何篡改打亂時間的行為都是天規不容的。那時,為了抹去風露庭中一夜風流,還是極光天君的天帝擅動了時光之輪,不想行跡敗露。只是,這樁罪被陰差陽錯記在了當時的時序殿掌事流光司印身上。

流光司印因為靈鹿之死一直心存執念,某種意義上來說時光之輪正是應此執念而生,在極光天君之前他就嘗試過倒轉時間以能回到過去改變靈鹿的結局。所以,當時序殿出現違反天規之事理所應當就落在了他身上,連他本人也一度以為是自己的行為被發現了。

可是,此時此刻他所說的“替你受過”分明是舊事重提,是他突然發現還是當時就知道了真相?天帝心中劃過一絲惶恐,如果當時他就知道是自己動了他的法器,那麽自己用時光之輪的真實意圖會不會也被發現了呢?

卻聽蒼清崖繼續道:“雖然不知你為何要借時光之輪,但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聽此言,天帝懸起的心稍稍落下,“你是何時知道的?”

“就那時候啊。我只教過你時光之輪的用法。”蒼清崖微微側頭回得隨意,一如年少時不經意地回過頭沖他說話的模樣。

天帝心中一緊,“既然知道,為何不說?”

“因為是你所以不說。”

“因為是我?”

“你雖為天君,那時處境卻不見有多好。雖不是什麽要緊的過錯,若是在你身上反倒容易被放大。再說,我的確犯戒在先,不過沒被抓到而已。所以,這個罪落我身上倒也不冤。”

蒼清崖回得灑脫,天帝卻是心頭一暖,至少當日,他真的擁有過這個朋友。

“可後來我成為帝君卻沒有提攜你,當真不惱不怨?”

“天庭本就人多口雜,若是新君登位就提攜故友還是曾背負罪責的,不知會傳出怎樣的編排。你雖貴為天地之主,卻是高處不勝寒,更要事事小心。再說,我的性子你最清楚,讓我到下界仙府也是許了一個自在,我該謝你才是。”

“你當真這麽想?”

蒼清崖轉過頭,一改方才醉酒神態,雙目如炬認真堅定地看著天帝,“自然。”

那一刻,天帝的臉上沒有表情,心中卻似驚濤拍岸。

那天,蒼清崖走後,天帝長長出了口氣,心中卻豁然敞亮了許多。或許平日見多了低眉順眼,今日被蒼清崖不知輕重地說了許多反倒覺得暢快,那是千年來他都不曾有過的感覺。

文史天官跟在他身邊一直不敢多言,不經意擡眼竟瞥到君上嘴角有一抹笑意,剎那之餘又有點背生寒意,著實摸不著脈門,卻聽君上突然喚他:

“文史天官,擬旨!”

“帝君詔令,重啟時序殿,任流光司印為掌事!”

天庭頓時騷動起來,轉瞬便波及下界仙境。仙門諸仙皆議論紛紛,雖說只是一旨普通的人事任命,卻是一個重要信號。

時序殿,天庭十二殿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仙府,甚至一度掛名在天機閣之下,也是為數不多空置千餘年卻對仙家事務沒有實質影響的機構。天帝突然重啟顯然不是看中它原本的作用,而是要賦予它新的用途。

千年以前,天庭就傳流光司印和新任天帝是少時摯友,但二者經年沒有交集這點又好似傳言是假。此時,許多自詡眼明的仙神才恍然覺悟,究竟誰才是君上“身邊”的人。

風露庭中清風徐來。逸一問司劍:

“這個結果你怎麽看?”

“何意?”

“我是說,這盤棋的走向。你難道不擔心我們都是棋子?”

司劍明白逸一所指,走到此時,似乎受益的只有蒼清崖,他從無人問津到寄人籬下,再一躍成為天帝心腹,任誰都會覺得這一步步不過是他籌謀的攀升之路。

“我只知道,昔日化羽最低谷的時候,是他突破禁忌收他為徒,為他籌謀。一直以來也都不曾有虧於他。所以,我相信他的仙品,自然也相信他的許諾。”

逸一點點頭,如司劍所說,如蒼清崖不負這份信任,那麽此時他們在天帝身邊終於有了自己人。

只是,天地間這偌大的棋盤之上又在部署著怎樣的棋局,身在局中的他們縱然千歲已過卻仍顯稚嫩,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充當著怎樣的角色。

魔域內,入夜時分石頭城中突然一陣異動……

萬籟俱靜之時,石頭城內突然一聲悶響,城體略有震感,雖不至嚴重依然驚醒數人。

九哥哥散去眾人,然後穿過悠長的走廊,走進爹爹的書房。

密室的門在她面前打開,化羽一手撐在坐塌上,額頭上布著細密的汗珠,他沖九哥哥輕輕挑了挑嘴角。九哥哥瞬時就懂了,於是回以微笑。

“外面還好嗎?”

“放心,沒有鬧出太大動靜。”

“我想我找對辦法了,只是,還需要更多試煉,後續力道會更難控制,這裏恐怕不再適合。”

“那就去思過崖。”

翌日,化羽因觸怒尊上被罰去思過崖。時下正值冬季最冷的時段,黑童“押解”化羽前往思過崖,外面大雪紛飛,思過崖前的冰柱似比往年又粗壯了許多。

歸來時,就聽幾個不知深淺的侍從有意討好,說什麽,

“尊上到底還是最倚仗大人的,對那棄仙的寵信不過一時興起,終究無法撼動大人的地位。”

黑童沖那多嘴之人狠狠瞪了一眼,之後徑直離去。

大雪之後是冰封,然後是連綿的冰雨,接著又是落雪。這個冬季似乎格外漫長又索然無趣。九哥哥站在天臺上眺望棲鳳峽方向,天地間只有灰茫茫一片,她和化羽有約閉關期間絕不讓他因任何事被打擾。

最後一場雪過去已經多日,如果明天艷陽高照,冰雪便要開始消融,季節即將交替,開山節也要到了。

黃昏將至,棲鳳峽內突然一聲巨響,伴隨耀眼的紅光。人們不明所以驚慌之餘紛紛倚門張望。若不是九哥哥早給各級將領下過命令恐怕兵營內也要因此發生騷動。

九哥哥飛奔出城,一口氣沖進棲鳳峽。

“阿九!”

思過崖前,就見化羽立在冰柱之上,然後縱身滑下,站在九哥哥面前神采飛揚地看著她。

那一刻,九哥哥知道他成了,於是飛撲上去一把將化羽抱住,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

化羽告訴九哥哥:“我現在可以修習魔道術法,也可以自由切換仙魔兩種道法。但是,魔道如何修仙還是未解,畢竟仙道以靈元為本,這一點魔道是無法憑空生出的。”

“有沒有辦法試過才知道。”

“你是想?”

“嗯!還有比我更適合的嗎?”

化羽看著九哥哥一臉無所畏懼的樣子輕輕一笑,他太了解這丫頭的心思了,雖然前方是未知亦不排除風險,但她想做的便只會一往無前。

“好。那我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不行!”

一個聲音堅定有力從身後傳來,卻見黑童箭步上前,一雙幽深的黑瞳瞪著化羽,然後轉向九哥哥行禮道:

“以身試煉這種事自然還有比尊上更適合的人選。”

黑童目光堅毅,倔強模樣絲毫不遜於九哥哥。

於是,後來密室內就有了這麽一幕:化羽和黑童於坐塌上四目相對,十指緊扣。

“你感覺到了嗎?”

“什麽?”

“經脈間有異樣氣流穿梭。”

“沒有。”

“那你現在是什麽感覺?”

“就——熱!”

……

時間在向前推移,化羽和黑童的試煉依舊沒有實際突破,迎來花季的魔界卻是美不勝收。

那天,九哥哥按照慣例巡視,從馴獸池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培育的新獸已經有成年獸馴化完畢,她便帶著化羽和黑童一並前往檢閱。

馴獸師牽著一只巨獸昂首闊步來到眾人面前。那只獸長著一對碩大的翅膀,一顆圓不溜丟的猛獸頭顱,看身形似乎有些眼熟,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黑童見化羽面露疑惑便解釋道:“這是六翅鳥和紅額魔獸的後代,我們期望結合紅額的健碩培育一種可以飛翔的坐騎,來彌補魔族軍士在制空方面的劣勢。”

說話間,馴獸師躍上獸背,準備駕馭飛行。

可是,轉瞬間,那鳥獸突然揚起前爪將馴獸師掀落,然後忽閃著翅膀朝九哥哥一行沖了過去。與此同時,它身後的馴獸池內一陣騷亂,群獸開始沖擊圍墻和穹頂,馴獸師們驚慌失措不敢阻攔,眼看它們就要一湧而出,後果不堪設想。

“它是獸王,獸王發瘋了!”方才被掀翻的馴獸師高聲喊道。

黑童急忙護住九哥哥,化羽則擋在前面迎著鳥獸的利爪就是一拳。鳥獸向後退了幾步,張開雙翅沖上半空,它使勁扇動翅膀,地面上瞬時飛沙走石。見狀,化羽也無所顧慮,他雙臂一振,一雙金色羽翼再次驚艷了眾人。

化羽知道,要想擊敗鳥獸甚至斬殺它對自己來說都不困難,但它是獸王,能夠號令身後群獸,若是簡單地用粗暴方式解決搞不好九哥哥這些年的努力就要化為灰燼。而對付這些靈智未開的兇獸只能用它們的辦法。

四羽相對,鳥獸的翅膀顯然比化羽巨大,看起來更加強壯。它用力扇著翅膀,化羽卻穩穩懸在它的對面絲毫未受影響。

化羽讓它撲騰了一陣子,然後突然舞動自己的雙翼,一排金色巨浪沖著鳥獸撲去,一擊將它掀翻,在空中打了幾個筋鬥後像被拔掉了羽毛似的摔在地上昏死過去。

化羽飛向馴獸池,沿著有窗的圍墻飛了一圈,然後落在高高的穹頂上,他張著雙翅怒視下方。群獸立刻安靜下來,紛紛蜷縮在自己的位置上。馴獸師們這才敢靠近給它們重新套上枷鎖。

事後,負責查驗的衛兵在鳥獸的鞍韉下找到一根被浸過藥的針,馴獸師落座的剎那針紮進鳥獸皮肉,裏面的藥便發生了作用。

這是一種魔族常見的毒藥,劑量適當不僅無害還對生理障礙者有幫助,但若給獸類使用,哪怕普通劑量也會致其發狂。

於是,那名馴獸師被帶到了九哥哥面前。出人意料,那馴獸師竟一口承認是自己故意施藥的。

當著一眾長老,魔族重臣的面,他竟直言說自己這麽做就是為了讓九哥哥出醜,因為魔尊從來都是魔界的最強者,即便如此他們還是遭遇了一次次危機。如今,九哥哥這樣一個弱女子統治,不知魔族的未來在何方。他希望九哥哥能認清自己的無能,主動讓位給能力更強的人,好讓魔族族人找到主心骨,重拾信心。

九哥哥聽罷未動聲色,她轉過頭眼神掃過身旁一眾。包括幾位長老在內,所有人吃驚的、害怕的、低垂眉眼的,各種神色透著不同心思。

九哥哥回過頭看著下面跪著的馴獸師,竟然溫和地問了句:

“你可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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